太宰治放弃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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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克中心向/无CP】坠入永恒中

我流原克中心向,无CP,是看了乌贼的访谈有感。文中的莫雷蒂家往事大多为作者私设,文笔较渣,OOC严重,请见谅。全文8100+,我写的最长的一篇了。

人物属于乌贼,OOC属于我

 

Summary他放下一切走入永暗的虚无,坠入诡秘命运的永恒中。

 

 

01.

 

人的一生究竟有多长。

 

克莱恩·莫雷蒂不知道。随着一声枪响,他的人生终止在那一刻。

 

鼻尖似乎还闻得到硝烟的气味,子弹灼烧的热度离他逐渐远去。他的意识如高空坠物般跌落下永无止境的深渊,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住他的灵魂,裹挟着他向不知名的远方前行。他踉踉跄跄的,像一个刚学步的婴儿一样蹒跚地走路,他不知该前往何处,只是茫茫然地在这寂静无声的黑夜里踽踽独行。

 

一轮银白皎洁的圆月不知何时高悬于夜空,洒下温柔的清辉为他照亮前方道路。他第一次见到白色的月亮,却自然而然的觉得月亮本就该是这样清澈空灵的白。圆月余辉之下,他终于看清楚了,这片广阔寂寥的平原上开满了深眠花、夜香草,它们静静绽放在无人欣赏的天地里,点缀着永恒的安宁与静谧。

 

这里就是女神的神国吗?他想,我是不是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了呢?原本仓皇不安的心绪被这个认知抚平,他的内心盈满了平静与宁和,一步一步跟随月光照亮的路线行进。

 

月光的尽头是一片月亮花繁茂盛开的地方,他的父亲和母亲静静躺在花海的中央,面容祥和,嘴角挂着浅淡温柔的笑意,一如生前那样,柔和地笑着看向自己的孩子们。

 

他注视着他的父母,注视着他们恍然如生的模样,仿佛从中窥见到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他走上前,想要更近地看着他的父母,想要伸手轻轻触碰一下他们,却于寂静中听到了沉眠的父母对他的到来的一声叹息,那声叹息轻不可闻,如一片羽毛飘零落下,惊醒了他流离无助的魂灵,惊醒了他空茫无措的内心。

 

他愣愣地立于花海中央,单薄的身体脆弱而渺小,如一盏微弱的残灯矗立在永夜之中,银月之下。月亮花散发着清冷如烟的芳香,萦绕着这缕不知来处不知归宿的孤独流魂。

 

良久,他动了。他慢慢地绕过父母的躯体,走向他们的墓碑。墓碑上都只有一个单词,“父亲”和“母亲”。

 

泪水不知何时充盈于眼眶,无知无觉地淌过他年轻而充满书卷气的脸庞。他细细抚摸着墓碑上的字体,任由泪水肆意滑落打湿了自己的衣领,悄无声息地滴落在盛开的月亮花上。

 

他仿佛被卸掉全身力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将全身倚靠在墓碑上,目光寥落无神地凝望着夜空高悬的银白圆月,视线在泪水的洗涤下呈现出虚幻迷离的景象——他看到了自己一幕幕的过往,就像相机里长长的胶卷一样依次滑过他眼前。记忆中五彩缤纷的童年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少年时期苦苦挣扎的泛黄黑白。

 

 

02.

 

他至今记得父亲死讯传回家后的情景。一向刚强的母亲闻讯在一瞬间红了眼眶,在孩子们和传达者的注视下极力克制住不让泪水坠落,首先想着要安抚孩子们的情绪,只敢在孩子们入睡之后,一个人于房间里孤独地流泪,不停地流泪,压抑着哭声地流泪。如果不是他有一次半夜去盥洗室路过母亲的房间,他不会想到如山般可靠的母亲,根本不敢在他们面前流露出如斯脆弱的模样。

 

向来朝气蓬勃的哥哥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为成熟的大人,跟母亲提出自己不想读书想要出去工作分担家庭的责任,被母亲狠狠骂了一顿,于是加速完成自己的学业提前毕业工作。年幼的妹妹尚不知道死亡代表的含义,却也明白自己永远见不到父亲了,窝在自己怀里像小猫一样微弱细小地抽泣。

 

那时,他眼角挂着泪珠,看着强装镇定的母亲和变得无比沉默的哥哥,心里既有失去亲人的悲痛,也有对未来前路未知的恐惧。他一边抚摸着妹妹小小的脑袋,一边想着:如果他能再大几岁,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帮助母亲支撑这个家了。

 

父亲牺牲换来的抚恤金被母亲和哥哥一致决定用来让他上私立文法学校。他对此提出了强烈反对,他觉得这笔钱应该用来改善家庭生活。然而哥哥的几句话将他堵了回去:“克莱恩,你要明白,只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有资格找到更好的工作。这笔钱虽然能让我们变得富裕一些,但这并不能长久。你现在是我们家里唯一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如果你能够考上大学,那么你就会容易找到一份好工作,得到更高的薪水,那样才能让我们家拥有更好的生活。”

 

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什么,却看到哥哥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母亲那双原本保养良好自父亲死后便日渐粗糙的双手,以及躲在母亲身后怯怯看着他的妹妹,反对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那一刻他确切的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唯有肩负他们的期望去努力的、拼命的学习,拼尽自己的全部考上大学,这才是他唯一能做到的,对他们的回报。

 

于是他在进入私立学校就读后,自律得简直不像他这个年龄层爱玩爱闹的孩子。他在课堂上听老师传授的知识,目光凝视着黑板的板书和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巴,全神贯注地一笔一划记下知识点,笔记写满了厚厚的好几本。放学了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跑去玩,而是在家里温习今天学下来的课程,再预习明天老师将要讲的内容。日复一日。

 

他就这样努力着,丝毫不敢放松的努力着,尤其是在霍伊大学入学考试之前的那段时期,他更是努力到极点,几乎是天天熬夜早起复习功课。蜡烛的光亮不足以让他在深夜苦读,哥哥为了让他有一个良好的复习环境,即使是花费掉大笔家庭积蓄也要安装煤气灯,只为让他能够在无光的深夜里有一片明亮的空间温书。

 

终于,他的努力得到了他想要的回报,他成功通过了霍伊大学的入学考试。当他拿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之时,他整个人如坠梦中,大脑晕乎乎的同时弥漫上无法言喻的喜悦。他兴冲冲地跑回家,想要告诉自己家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却看到本应在公司上班的哥哥神色凝重地站在母亲房门外,妹妹沉默地低头坐在沙发上,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角,眼眶红红的。

 

他喜悦的表情就那么僵硬在了脸上。

 

他成功通过入学考试的那年深秋,母亲病逝了。

 

 

03.

 

母亲下葬的那日下着雾蒙蒙的细雨,连绵的雨丝在灰白的天空下奏响哀的乐章,深秋的凉意如冰锥般狠狠刺进人的骨髓,冰冷的疼痛沿着碎骨源源不绝地缠绕上搏动的心脏,一顿一顿刻下扭曲的伤痕。

 

他和班森,还有两个雇佣的抬棺人,一起抬着母亲的棺材,放入早已挖好的墓坑。

 

妹妹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一直无言地站在墓坑前方,神色木然,眼神无光。她早已不是不知事的天真孩童,懂得了死亡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当年她无法理解父亲的离去,而今却不得不面对母亲风烛残年的现实。

 

她还记得,母亲弥留时刻在床上紧紧抓住她的手。那只手粗糙、干枯、苍白,就像老树的皮一样布满深深浅浅的褶皱,凸起的青筋用力得像要猛烈炸开。母亲在一声一声急促而无力地喘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让她无法畅快地吐出气来。

 

她就静静的由着母亲抓着她的手,就像抓着最重要的宝物不放。悲伤的潮水蔓延上她的眼眶,她不敢眨眼,死死盯着母亲的手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然而在母亲松开手的那一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伏倒在床,放声大哭。

 

牧师在说悼言,他们兄妹三人都安静地看着母亲的墓碑,沉默的祈祷。之后便是填埋棺材。一把一把泥土被铲进墓坑,堆积起来的围墙一点一点遮盖住黑色厚重的棺材。他看着棺材在累积的泥土下逐渐消失,一如他早已消逝斑驳褪色的童年。

 

葬礼结束后,前来吊唁的人依次离去。哥哥呼唤他和妹妹,两只手各自揽住他们肩膀,神情透着难言的憔悴。哥哥说,克莱恩,梅丽莎,现在这个家只有我们了,我们要带着爸爸妈妈的份,好好活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早已被人情世故打磨精致的哥哥,此刻完全不想维系所谓的体面。他看到滚滚泪珠从哥哥眼角滑落,顺着他的下颚滴在黑色的正装上,渲染出一片悲伤的深色。妹妹也仿佛受到感染,或者说是压抑了很久,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让泪水放肆地洗涤她的面颊,无声无息地哭泣。而他呢,他在透过一层层阻隔的朦胧水雾,看着自己仅剩的两个亲人,分别握着他们的手,紧紧握着。

 

失去母亲之后,无论如何悲痛,兄妹三人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只是家庭的重担全都由哥哥一人扛下。他提出要在大学找个兼职,却被哥哥严厉拒绝,就像母亲当初对哥哥那样。哥哥说克莱恩你还是太年轻了,大学的课程可不像文法学校那么简单,你的同学都是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上流阶级,你必须要比以往更加专心于学业才行。

 

事实也正如哥哥所言,进入大学的他明白了自身的学识有多么浅薄。他那些衣着光鲜的同龄人们交流所用的语言他一个字都听不懂,而大学讲师传授的知识也是他从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新领域。他不得不拿出比备考时更多的精力来应付学业,熬夜早起变成了家常便饭,节假日更是经常泡在图书馆里一整天。即使如此努力,他还是比那些优渥家庭的同学们落后了一大截学习进度。

 

某一个深夜他偶然从课本上抬头,看到绯红的月光宁静攀爬在窗沿上。他默默地凝望红月与繁星,只觉连月光都在怜悯他无处安放的苦涩挣扎。但是他不能放弃。他想到今天哥哥回家时风尘仆仆的疲累,想到年少妹妹异于同龄人的早熟沉稳,他抿着唇,重新投入知识的海洋,他不能放弃。

 

 

04.

 

去年七月份,妹妹在他的辅导下成功通过廷根技术学校的入学考试。

 

他记得那一天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天朗气清,他陪着妹妹从邮差手中接过那一封薄薄的录取通知书。明明是那么轻薄的一页纸张,妹妹捧着它却像重若千钧,双手止不住颤抖,眼角隐含泪光。他轻轻揽着妹妹的肩膀,祝贺她考上自己的理想学校。

 

他本想去买一些肉菜来庆祝一下,犒劳一下这段时日因为苦读消瘦了不少的妹妹,却被她阻止了。她说克莱恩,不要增加不必要的开支,班森一个人已经够辛苦了,去买几磅黑麦面包就可以了。她捏了捏陈旧的裙角,低下头说,廷根技术学校的学费会很贵吧。

 

他无言以对。尚在读大学的他因为学业繁忙不能负担赚钱的责任,但也不能增加家庭的开支。他看着妹妹小心翼翼摸索出生活费,从那一捆并不多的钞票里抽出两张纸币,整齐折好再放进外套内侧的夹层里,再将剩下的钞票重新隐秘放好。

 

他跟着妹妹一起去他们常去的斯林面包房,店主温蒂太太依旧是那么和蔼亲切。她看着妹妹,笑容温和,语气爱怜:“小梅丽莎通过入学考试了吧,真是一个努力的好孩子,这块柠檬蛋糕就当作是我的贺礼吧。”她从橱柜里拿出一碟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小块蛋糕,摆上小叉子把它推到妹妹面前。

 

妹妹愣住了。她看着那块三角形的柠檬蛋糕,金黄绵软的蛋糕胚淋上洁白细腻的奶油,顶层镶嵌着一片淡黄微酸的柠檬片,几颗蓝莓点缀在旁,衬托得蛋糕鲜艳欲滴。蛋糕胚刚出炉的焦香、奶油的甜蜜和柠檬的清爽一起向她扑来,让她快要出口的拒绝话语停在舌尖,滴溜溜的就是转不出去。

 

他微笑着捏了捏妹妹的手,代她谢过了温蒂太太的好意,把那块蛋糕递给妹妹。妹妹涨红了脸接过蛋糕,一边不自然的用手肘轻撞了他一下,一边小声地对温蒂太太道谢。温蒂太太笑眯眯的再次祝贺她考入心仪的学校。

 

妹妹端着碟子站在一旁,用叉子轻轻切下蛋糕的小角,小口小口吃着蛋糕,每一口都反复咀嚼,像是要品尽蛋糕全部滋味。他看着妹妹难得孩子气的举动,刚想笑一笑,却猛然想起一件事——妹妹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是了,她的生日在入学考试之前。但是那一天,他忙着复习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学期考试,班森还在南大陆出差,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忘记了妹妹的生日。

 

隐隐的疼痛从心脏部位一抽一抽传到大脑。他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妹妹品味蛋糕时不自觉流露出的些许笑颜,他只得把道歉的话语吞咽下肚。至少现在,他的妹妹得偿所愿,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他静静微笑着看妹妹享用完最后一口蛋糕,看她恋恋不舍地把碟子还给温蒂太太,在心中暗下决心:等他工作了,他一定要买一个大蛋糕让梅丽莎尽情享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买点肉菜庆祝一下都是奢望。

 

 

05.

 

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他隐约记得毕业前夕韦尔奇来找他,说自己得到了一本第四纪元的笔记,请他帮忙解读,他决定毕业之后再好好研究那本笔记。等他顺利毕业后,他和韦尔奇以及娜娅一起分析那本笔记。然后,然后——关于笔记研究之后的所有记忆都消失了,就如泡沫消融在日光之下,不留一点余迹。

 

他依旧静静倚靠在墓碑上,泪水辗转的湿痕早已干枯。他仰望着夜空中逐渐出现的点点繁星,莫名觉得他的回忆都化作一颗颗星辰,带着他细微的思念升上夜空。

 

他早已明晰自己的死亡,不然他怎么会来到女神的神国,见到父母的遗体。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还有意识,为何在这孤寂的永夜回忆自己的过往。他想躺下来闭上眼睛,与自己的父母一同安眠。

 

但他终究没有躺下去。无边无际的灰雾不知何处来,温柔而坚定的裹住他的灵体,带着他飞跃女神的国度,去往那无穷高的虚空之上。他在灰雾内昏昏欲睡,脑中莫名塞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景象——他看到了“自己”,看到死于致命伤的“自己”正缓缓醒来。

 

不,那不是他。他看到“自己”苏醒后看着房间一阵茫然,随即便是无法掩饰的惊愕惶恐。很显然,有一个陌生的灵魂寄居在他早已失去生机的躯体上,代替他的人生苟活下去。

 

他现在就像一个坐在舞台前排的观众一样,清楚地观看演员套上他的壳子出演的一幕幕戏剧。他看着那个寄居者骗过了梅丽莎,骗过了上门探查的警察,骗过了班森。看着他加入值夜者小队,看着他参与解决一系列事件,看着他拯救了廷根,看着他被那个叛逃者偷袭而亡。

 

他看到班森和梅丽莎在葬礼上的无言悲痛,看到梅丽莎在班森离开后的无声流泪,却无法去抚慰他们悲戚的心,无法去擦拭梅丽莎奔涌不止的泪水。他只能看着,也只能看着。

 

那个寄居者的命运还没有结束,仿佛这次死亡只是一场盛大戏剧的开幕。他看到他从坟墓里爬出来,茫然四顾凄清的墓地,看着他贯穿心脏的伤口慢慢愈合,这荒诞怪异的一幕就好似他那荒谬绝伦的人生一样,透着命运的无情作弄。

 

他看到他来到队长的墓前喃喃自语到哽咽,看到他本能地走到他们兄妹的家对面自嘲苦笑,看到他无处可去在街上从深夜走到天明,看到他扮作小丑,为梅丽莎献上一束花。

 

之后,他看着他来到贝克兰德,扮作一个私家侦探,凭着一腔孤勇摧毁了极光会的神降仪式。他看着他来到五海之上,扮作一个疯狂冒险家,在大海上留下无可比拟的凶名。他看着他回到贝克兰德,扮作一个大富翁,成功杀死了廷根事件的凶手,为自己和同伴们报仇。然后,他看着他走上光门,看着他几近崩溃地跪在地上。

 

他以为他会就此颓废下去,就像被现实碾压的蝼蚁。但是他没有。他看到他再次振作起来,再次参与进一系列重大事件。他看着他被命运的洪流推动着往前,与他温馨的过去彻底背离。

 

最后,他看着他被迫登临神座,看着他赌上一切引爆了超新星,看着他为了守护地球的未来而陷入无法安宁的沉眠。

 

他完整的,清晰的,一点一滴的观看完他三年的人生。观看他从平凡的人类沦为疲倦的神明,观看他从平淡的日常卷入诡谲的风云。观看他躯壳从新生到毁灭,观看他心灵从希望到绝望,观看他精神从理智到疯狂。

 

他只是看着,看着。一滴水珠从他脸颊流下,又如蒸发一样消散无踪。

 

 

06.

 

他被灰雾带到那座巍峨恢弘的古老宫殿内。他的灵体踩在翻腾的灰雾上,竟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看向正前方,记忆中无比熟悉的那个人正坐在一张高背椅上,怀抱着一面镜子沉睡。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个人似乎察觉到动静,睁开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眸漠然望向他。在看到他的脸时,他纯黑的瞳仁深处有什么在翻涌。他被一股吸力拉到他面前,几条触手牢牢捆紧他。那人在静静打量他,仿佛在打量一场不可多得的奇迹。

 

他的人性不剩多少了。他突然这么想到。看着不同于记忆中的双眼,他在一瞬间便明悟了他来到这里的意义。

 

于是他说道:“周明瑞。”

 

不是鲁恩语,不是弗萨克语,也不是赫密斯语,他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看到他颠沛流离的旅程。就在这一刻,他的灵体与周明瑞的某处精神烙印同时发出共鸣,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他的母语。原来是这样。他想到,是他残留在尸骸中的灵魂碎片镶嵌进了周明瑞的灵魂,让他的一部分精神意识永远融进周明瑞的灵魂。他与他融合成新的克莱恩,他们完全不同的情感与记忆共同铸就了新的克莱恩。他们是命运道标选择的共同体,他们彼此的灵魂是平等而唯一的。

 

那人因为他念诵的名字而缓慢升起一点人类的情绪,犹如熄灭的干柴被一点火星引燃,一点一点升腾起耀眼的火光。他注视着他,到这一刻起才真正注视着他。他语气带点迟疑和不可置信,他问道:“你是……原来的克莱恩?”

 

他笑了,浅淡温和地笑了。他忽然明白自己该如何做了。他伸手怀抱住这个流浪的旅人,感觉到他一瞬间的慌乱和强制镇定。他温柔地,平静地说道:“谢谢你。”

 

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他似乎没感觉到自己在流泪,只是一遍遍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谢谢你让班森和梅丽莎过上好的生活。

 

谢谢你拯救了廷根的所有人。

 

谢谢你在战火中保护了我的亲人。

 

谢谢你,拼命守护我们的故乡……

 

他不停地道谢,不停地流泪,压抑的情感在此刻全部爆发出来,放肆而热烈。那人漆黑无光的眼睛随着他的言语焕发了往昔的光彩。他牵了牵嘴角,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回抱了他。捆紧的触手松开对他的桎梏,乖巧地趴伏在那人脚边。

 

他们如一对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紧密相拥。事实上,在神秘学联系上,他们的的确确是无可替代的挚友。

 

克莱恩·莫雷蒂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疯狂大胆的决定。纵使这个决定会让他彻底湮灭自身的存在,使自己万劫不复。他必须要这么做,他必须要让周明瑞获得诡秘之主的位格。只有这样他才能让班森和梅丽莎好好活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不留遗憾地回望自己残缺的后半生。为此他可以自愿放下一切走入永暗的虚无,和周明瑞一同坠入诡秘命运的永恒中。

 

于是他微笑着,含着泪,向周明瑞伸出手,紧紧抓住他斗篷的一角,说,我把我的灵魂都献给你,周明瑞,你一定要赢得最后的胜利。

 

周明瑞猛地看向他,似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自我牺牲的话,眼神错愕之后便直白地流露出拒绝的含义——他并不想牺牲无辜的人。克莱恩没有气馁,直视他的双眼近乎质问地说,你应该明白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一切都是祂的安排不是吗?

 

周明瑞陷入沉默,克莱恩继续说,我快要消失了,连一点灵性都不会残留,毕竟我能存在这么久,都是为了此刻这出剧幕。请让我的死亡变得有价值一些,让我用我的灵魂填补你缺失的人性。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周明瑞眼瞳中倒映的自己,黑发褐瞳的自己,轻声说道,“答应我,请一定要守护好我的家人和故乡。”

 

周明瑞看着克莱恩,良久没有答话。即使他现在习惯于利益优先的思考,仅存的人性也在拼命阻止他答应这件事。克莱恩呢,则一直在坚定地看着他,丝毫没有退缩,他也不能退缩。直到克莱恩的灵体慢慢变得透明,像是气泡要消散一样,周明瑞才闭了闭眼,从牙缝中拼尽全力挤出一个字,艰涩地回答他,好。

 

听到周明瑞答允的话语,克莱恩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作为回应。他来不及告别了。他的灵体瞬间化作无数散发着星光的细小微尘在空中飞扬,争先恐后地融入进周明瑞灵体深处,飘浮的星屑如水蛇一般旋转萦绕在他身周,显现出异样瑰丽诡异的美感。周明瑞感觉到灵体的某处精神烙印因为星屑的涌入加深了不少,自己的人性幅度也随之逐渐加大。

 

不过片刻,散发着璀璨光芒的星尘都消失无踪,大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空荡寂静,之前那位客人存在的痕迹没有一点保留下来。

 

人性大增的神明坐在他的神座上,默默回想起克莱恩决绝的眼神和最后的笑容,沉寂很久,最终也只留下一缕无可奈何的叹息。

 

 

07.

 

克莱恩·莫雷蒂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仍然记得那天是个春光浪漫的好日子,天空蓝得像块蓝宝石,飘过的几朵白云软绵绵的就像棉花糖。父亲难得在家休息,便叫上母亲准备一些可口的食物,一家人到廷根郊外去踏青。父亲说这个天气踏青是最舒服的。父亲抱着妹妹,母亲提着竹篮,哥哥拉着他的手,一家人踩着一地的细碎阳光,一路欢声笑语地赶往郊外的春景。

 

他忘记是谁起的头了,可能是爸爸,也可能是妈妈,他忘记了。总之,他们开始讨论起他未来的人生会过得如何,开始畅想他将来会做些什么工作。

 

爸爸喝了一口啤酒,比划着说克莱恩肯定会找到一份薪水高的好工作,成为家庭最优秀的顶梁柱。

 

妈妈一边逗着妹妹一边说,克莱恩将来会娶到一个好妻子,不要求有多么出众,只要克莱恩喜欢就好。

 

哥哥一边嚼着饼干一边用饼干屑喂小鸟,笑眯眯地说,克莱恩这么聪明,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一个大人物呢。

 

妹妹还不会说话,窝在母亲怀里被逗得咯咯笑,甜蜜蜜的笑容像是在赞同所有人的答案,可爱极了。

 

而他听到家人们对他如此大的期许,忍不住羞赧地笑着说,不管我将来过得如何,我相信我们一家都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然后爸爸妈妈和哥哥妹妹都齐声笑了,说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啦。笑声惊飞了来讨食的小鸟,小鸟在他们头顶盘旋几圈,又落回地上继续啄食饼干屑。

 

家人清脆的笑声曾经久久回荡在他童年的梦中,让他时常回味这美满的记忆图画。直到父亲去世,他才逐渐失去做梦的资格,逐渐直面现实的惨淡。

 

但他不会忘记,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家人其乐融融的陪伴下,年幼的他是如此深信着,他们一家人会一直幸福的在一起。

 

******全文完******


这篇文的灵感来源于五一乌贼访谈提到的原克和小周的设定有一点重叠,我就在想,原克真的消失了吗?构成一个人的人格的是记忆和情感,小周在原克尸骸上复活,接收了他的记忆与情感,原克就不算彻底消失。


我倾向于原克已经回归女神的神国,但是他的一部分灵魂永远融进周明瑞的灵魂,他与小周融合成新的克莱恩,共同铸就了“愚者”这个神明,他们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是相通而不是重叠的。原克的过去,家人,与他人的感情,都不是虚幻的符号,他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独一无二的他。他不是随机的骰子,是和周明瑞迎接相同命运的思家人。


在乌贼没有给出最终答案之前,我也无法推断出周明瑞跟克莱恩的命运为何绑定在一起。坐等诡秘第二部揭秘,希望乌贼打脸轻一点。(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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